《风雪无埃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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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那家仆走了,应流扬才道:“这甜汤好苦。”
“是吗?”岑青骨有些疑惑:“那要多甜?”
“既然是甜汤,至少不能有苦味吧。”应流扬失笑:“你在家时吃的甜汤,也是这个味道吗?”
“……”岑青骨默了一瞬,“忘了。”
他没喝过。
无论是身为岑青骨还是楼容川,都没喝过。
“那你忘性还真大。”
本就很晚了,又喝了甜汤,聊了几句,应流扬忽然觉得有些困倦,他躺在床上,嘱咐道:“那把木剑,明日要仔细看看,不是什么桃木都能用来做剑的。”
尤其是这种黑漆漆的桃木。
若是棺材里拆下来的木头,沾染上了尸气,再拿来铸剑,便是邪剑。
“嗯。”
想了想,应流扬又问:“你家人对你这么好,你也要离开他们去修炼吗?”
“嗯。”岑青骨垂下眼看他,眼神却有些柔软,他毫不犹豫,“当然。”
“好吧……”应流扬还想再说点什么,可他太困了,再闭上眼的时候,已经陷入了沉沉的梦乡。
待应流扬呼吸均匀,“岑青骨”的眼神忽地冷了下来。
他抬起眼望向屋外,夜色沉沉,连月亮都躲在乌云后面,映不出光来。
桌上的黑木剑幽幽散发着黑气,楼容川没去管,任凭它释放出来,将床上的应流扬包裹住,甚至嫌弃不够浓烈,还往里面注入了一些。
他就是要应流扬入魇,睡得沉,这样才好解决岑家的事。
楼容川起身下了床,径直推开门。
便是在他开门的一瞬间,铺天盖地一张红网将他罩住了。
“何方妖邪!还不速速现形!”
随着红网一同降落的,还有一个穿着不知穿着谁家道袍的修炼者,自房顶跳下来,手持木剑,眼神肃穆。
楼容川一动未动,他的脸隐在暗处,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,红网罩在他藏青色的缎袍之上,血一般暗红的眼从阴影处悄然抬起来,彷如厉鬼一般看向来者。
红网之上还挂着铃铛,可也只是在丢到楼容川身上时响了一刹,随后便再无声息。
那修炼者因楼容川过分凌厉的眼神而暗自心惊。
魂铃未响,不是妖邪?
他有些迟疑道:“你是何人?为何扮作岑家公子?”
门外忽然又闯进来一群持刀的家仆,将楼容川团团围住,为首的正是岑家夫妇。
“我们家青骨呢?你为什么假扮他?”
“快把我们家青骨交出来!”岑老爷急急道。
楼容川向前踏出一步,走出了阴影中,绑在红网上的魂铃撞在一起,竟在一瞬之间散成粉末。
他把红网从身上摘下来,随手丢在一旁,漫不经心下了台阶,已然恢复成他本来的面貌。
晦暗的月色下,那张脸比妖邪蛊惑人心时化作的皮囊还要美艳,眼底似笑非笑。
其中一只眼,是暗红的。
“你……”那修炼者退后一步,见他周身魇气缠绕,俨然不是凡夫俗子,他上前一步,低声问道:“你……是景大人吗?”
楼容川看也不看他,目光落在一众家仆身上,扫视了一遍,忽然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:“今晚是谁做的甜汤?”
本来气势十足的一众人都被楼容川的力量压迫得不敢直视他,生怕被这样一个蛇蝎美人拖进地狱里去。
有个家仆忽然丢了刀,跪在地上,瑟瑟发抖道:“我……是我。”
楼容川歪着脑袋,想了想,忽地抬起左手。
屋内应流扬放在桌上的黑色木剑忽然像是感召到什么一般,凌空飞起,精准地飞入楼容川的手里。
“你……大人……这剑……”那修炼者惊骇不已,他连忙跪下,上半身趴伏在地,颤声道:“小的、小的方才失礼了!”
这剑是府罗城里拿出来的邪剑,光是剑身上的魇气就能让人入魇。
屋里那个人已经入魇,可外面这个,不但能操控魇气,甚至能驾驭这把邪剑,仿佛普通木剑一般拿在手里。
楼容川瞥了一眼那地上的家仆,语气轻松地就像在闲聊一般:“下次不要做得这么苦了。”
“那……那是因为加了符水,不是我干的!不是我干的!”那家仆见他语气轻松,还以为有一线生机,连忙抬起手臂,指着楼容川脚边的修炼者,惊惶道:“是他!是他!是……”
然后,他就再也说不出话了。
黑色的木剑,穿透了他的咽喉,鲜血与肉块溅得身边人满身满脸都是。
“啊——”周边持刀的家仆呆了呆,忽地尖叫起来,争先恐后地跑走了。
岑老爷见此惨状,望向那修炼者,高声道:“仙师!仙师!你不是说会帮我找回吾儿的吗?”
“仙师?!”
趴在楼容川脚边的人毫无动静。
他的身下已然洇开一大滩血迹,暗红色的,仿佛是铺在地上厚重的红布一般,缓缓从阶梯淌下。
楼容川把剑收回来,黑色的木剑吃进了血,剑身上的魇气旺盛得炸开,贪婪地舔舐血液。
整个岑家上空暗得不同寻常,被那面容妖艳的人用魇气笼罩,无法逃离。
……
血……到处是血……
应流扬又梦见他从无埃剑宗逃下来,将他的养父剥皮那晚。
血腥味在鼻腔里炸开,仿佛整个人都浸在血里一样浓厚,应流扬出剑很快。
一剑封喉。
让那男人再也说不出难听的话来。
披人皮隐匿逃离无埃剑宗的计划从他见养父起就开始酝酿。
之前的忍耐,只是为了做心理准备。
为自己不生心障而做心理准备。
他没有剥过皮,那晚可以说很是艰难。
如果有半夜路过的弟子看见,恐怕也要活生生吓掉半条命去。
应流扬压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杀意。
他又在剥皮了。
应流扬觉得很恶心,因为手心黏腻,全是血,抓不稳皮肉,所以撕扯不下来。
于是只能用剑,切进去一大块肉,让自己更好抓在手上撕。
肉是软滑的,像是泡胀的布,用力一捏,又有血渗出来。
他的流云道袍已经要染成红色。
不是谢人间身上那种明媚张扬的红,也不是楼容川眼底干涸阴暗的红。
是腐臭的、黏腻的、令人作呕的……
像他一样的红。
剥完皮,应流扬忽然看见地上的“人棍”开始蠕动颤抖。
最后撑着他被剑割得支离破碎的手,爬到应流扬身前。
瞪着赤红的眼看他。
应流扬觉得他应该会说点什么侮辱他的话。
于是他安静地等。
可是他就这样看着应流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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